陜西現水危機困局:30多座縣級以上城市缺水

時間:2013-12-10 10:31:27 作者:  來源:瞭望東方周刊

問水陜西

編者按

陜西是一個水資源緊缺且時空分布不均的省份。人均、畝均水資源占有量僅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左右,70%的降水集中在汛期,70%的水資源量集中在陜南。隨著城鎮化步伐的加快,以及全球氣候變化的影響,水資源短缺、水污染加重、水生態惡化等問題日益突出,已成為制約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主要瓶頸。

與此同時,陜北的能源化工基地剛剛開始蓬勃生長,關中平原的城市化步伐開始加快。

在這個過程中,隨著大量項目的未批先建,許多工程的不按常理出牌,水的困境和生態環境的危機進一步凸顯!耙运óa”僅僅定格為一個口號,在發展的疾呼聲中,南水北調西線在被一步步“倒逼”,上下游之間的緊張感也越來越深。

2013年,陜西省將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納入到官員考核體系,明確“三條紅線”來約束水資源的開發和利用,試圖尋求水瓶頸的破解之道。

而現實中的水困境和一如既往的發展模式,成了這條道路上最頑固的挑戰。如何化解,是懸在三秦大地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水危機之問

“城市要規劃,首先應該問有沒有水,應該先做水資源論證,但是現在普遍的情況是:規劃好了以后,水利部門的任務就是--- 你給我想辦法這水從哪兒來嘛”

一面是水資源接近極限,另一面是未批先建的高耗水產業;一面是黃河流域的水越來越少,另一面是蓄勢待發的大規模能源工業……

在2013年10月陜西省召開的水資源大會上,陜西省水利廳廳長王鋒說,陜西省實行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制度已經迫在眉睫:“全省年供水缺口超過20億立方米,特別是關中經濟區和陜北能源化工基地兩大核心區域的水資源承載力已經接近極限!痹谶@種情況下,“水生態環境問題愈來愈突出,長期以來水污染形勢尚未得到根本轉變,一些地區水資源過度開發和廢污水排放,引發了河道斷流、地下水超采、地下水污染等一系列較為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

在陜西全省還有30多座縣級以上城市、650個鄉鎮存在不同程度的缺水窘況之時,“一些地方不顧水資源條件上大項目,對水資源涸澤而漁,造成過度開發!蓖蹁h說。

都說要堅持“以水布局”“以水定產”,但事實上,水資源與重大產業布局不匹配的矛盾已經直逼眼前。

不僅陜西省,作為西部大開發戰略重點發展區域的黃河中上游能源化工區,寧蒙陜晉等地整體面臨著這樣的局面。

2009年至2010年,國家環保部曾經對黃河中上游能源化工區進行了戰略環境影響評價,結果發現,這一原本就干旱的區域內,水資源的過度利用已經嚴重削弱了河流自凈能力---黃河部分支流河道外生產生活用水大幅度增加,耗水量超過水資源承載能力,導致下游河段基本生命流量得不到保障,甚至出現斷流。

而近年來高耗水的能源化工產業高速發展加劇了水資源過度利用態勢,也使得河流自凈能力進一步削弱,生態環境進一步惡化。一些重要的生態濕地、自然保護區,也正在發生或許是不可逆的損害。

即將干涸的“昭君淚”

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與陜西省榆林市交界的荒原上,有一片叫做紅堿淖的湖泊,相傳是昭君出塞時流下的眼淚化成,因此得名“昭君淚”,當地也稱之為“神湖”。這是陜西省最大的一片內陸湖,也是中國最大的沙漠淡水湖。它作為遺鷗等珍稀動物的棲息地,發揮著重要的區域生態調節功能,其流域也灌溉著兩省區12萬畝左右的農田。

“70年代,時常可以看到成群的魚在水面上蹦跳,現在再也看不到了。十幾年前,湖里的水常常是滿的,但是就這十年之內,湖面迅速縮小,有的地方湖岸線退后了一兩公里。”從小生長在湖邊的村民尚文義對《瞭望東方周刊》描述,“以前水深的地方大概有14米,現在只有六七米了。這個湖,照這樣下去,再過不了幾年就沒有了!

紅堿淖濕地公園的湖岸線原本緊靠著一片茂密的蘆葦,現在中間卻多出了數百米長干涸的泥土帶,上面風干著白花花的鹽堿,裂縫猶如龜甲。

“天不下雨,上游也沒水下來,河都干了,我們種地也只能打井抽地下水!碑數氐霓r民們告訴本刊記者。而紅堿淖的消失也呼應著這一大片區域地下水的枯竭!笆昵按蛄呙拙陀兴牡胤剑F在要打100多米。很多人都不種田了,也不打魚了,都出去打工!

這一片水草豐美的土地,很快就面臨著貧瘠的困境。

“昭君淚”其實只是一個傳說,紅堿淖濕地中這一大片湖面的形成只有80多年歷史,上個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末,湖面面積基本穩定在55平方公里左右,到2011年萎縮到36.5平方公里。補給它的是七條季節性的河流,其中四條在內蒙古境內,三條在陜西省境內。水量來源最主要的兩條河扎薩克河、蟒蓋兔河都在內蒙古境內。

陜西省、榆林市多位水利部門的官員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氣候變化,而是上游內蒙古的用水,在主要來水的兩條河上建了兩座水壩,截斷了水流,同時,煤礦開采和工業園用水的增加,也搶奪了水源。

黃河水利委員會從幾年前就開始介入協調,但是在用水的“剛需”之下,并沒有實質性結果。

不僅是紅堿淖濕地,內蒙古境內的鄂爾多斯遺鷗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濕地也面臨著同樣的危機。從遙感數據上看,2002年的湖面面積比90年代縮小了大約一半,到2005年,大約只有以前的1/3。

新建能源化工基地的壓力

據統計,黃河中上游寧蒙陜晉四省國家級和省一級的工業園區共有48個,大多數批準于上世紀90年代以及2006年。市縣級的工業園區則更多,以能源、制造、冶金、化工等高污染高能耗產業為主。尤其是煤化工基地,或者以煤炭為依托的工業園,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幾乎布滿了整個鄂爾多斯盆地。只是,迄今為止,這些工業園大多數尚處起步階段。

鄂爾多斯沉積盆地是一個“聚寶盆”,蘊藏著豐富的煤炭、石油、天然氣和各種礦產資源,是我國重要的能源基地。同時,也是水資源匱乏地區,人均水資源占有量只有全國平均水平的六分之一左右。陜北地區正處這個“聚寶盆”的核心地帶,僅石油的探明儲量就占了整個鄂爾多斯盆地的3/4以上,儲備著大量優質的煤炭。

陜西省國土資源廳黨組成員、陜西省地質調查院院長王雙明正在主持煤炭開采區采洞損害調查的項目。他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要開采煤炭肯定要影響環境,不管是什么地方都避免不了。而未來大規模開采之后會是什么后果,也還說不清楚。

“對環境的傷害到底嚴重到什么程度?大家都看到一些地表開裂、塌陷、水位下降的現象,但是拿不出具體資料,我們今年就正在抓緊做這項工作。”王雙明說。

他向本刊記者介紹,陜北的榆林-神木一帶,生態條件十分脆弱,水很寶貴。因為整個地表水系都依賴于大氣降水。大氣降水后形成地表淺水源,維系著農作物、喬木、灌木的用水需求以及居民生活用水。這個淺水源系統一旦被破壞,整個系統就面臨崩潰。

“如何把煤炭拿出來,又把水保護住,這是一個問題。我們現在應該形成這樣的概念:不能‘先破壞后治理’,首先從理念上就不要去破壞它,在這個前提下再考慮怎么去開發!

工業園“拆東墻補西墻”

榆神工業區是陜西省最大的能源化工基地,規劃面積1108平方公里,涉及榆林市神木和榆陽兩個縣。工業區內的錦界工業園已經基本成熟,按照工業區官方網站的介紹,要“在荒漠中建成一座現代化的工業重鎮”。其中清水工業園區剛剛起步,將要建成全中國目前最大的千億元級煤炭綜合利用項目。

截至2013年10月,榆神工業區累計落地產業項目92個,完成投資700億元,入區企業達到298戶,2012年工業總產值300億元。根據園區的規劃,2015年,用水需求量為1.5億噸,2020年3.2億噸,2030年將達到5億噸。

2013年10月,在這個工業區采訪時發現,包括耗水量2500萬噸/年的陜煤集團3000萬噸煤炭分質清潔高效轉化項目;耗水量700萬噸/年的神華陜西甲醇下游加工項目;耗水量2500萬噸/年的延長石油西灣煤化工綜合利用項目等大型工程,均是在國土、環保、水資源等多項審批手續不齊的情況下已經開工建設。

這些大項目都位于清水工業園,這個工業區唯一嚴格按照程序走的項目是神華集團和美國陶氏化學合作,總投資1216億元的榆林循環經濟煤炭綜合利用項目。項目做了很多“象征性”的啟動儀式,比如,今年6月30日做了“場平儀式”,但并未開始實質性的動工。

業主方的一位技術人,陜西省方面給他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就要更換業主,把這個綜合項目“打散”,讓地方自己來干!爸饕敲绹钠髽I比較較真,論證沒有完成,手續不齊全就不會動工!边@名技術人員說。

這個項目年耗水量約4200多萬噸,是清水工業園迄今為止唯一獲得黃河委批文的項目,但是還沒有正式獲得環保部的環評批復。項目還在水資源論證和環評時,就曾有長達兩年多的激烈爭論。按照其水資源論證報告,清水工業園所在禿尾河流域的全部可用水量,只能用來滿足這一個項目,再也供不了更多工業項目。禿尾河上的采兔溝水庫,將專門為這一項目供水。

本刊記者在采兔溝水庫采訪時了解到,這個水庫現在已經在供給錦界工業區每天1.3萬到1.4萬方水。因為供應錦界工業園的瑤鎮水庫水量也不夠了,所以每天有6個小時要靠采兔溝水庫供水。另外,采兔溝水庫的水廠也在加緊建設,明年開始就要供應清水工業園其他快建成的項目供水。

“拆東墻補西墻”的局面已然顯現。

各自為政是個大問題

要滿足超越客觀實際的需水量必須從外面找水才能解決問題。

除了節水改造和再生水、礦井疏干水的利用,榆林市計劃在府谷打巖溶水,在萬鎮打黃河漫灘地的水,通過幾十公里的管道引入工業園。萬鎮的供水工程已經開工,計劃在2015年就能供給1億立方米/年。

陜西省水利廳總工辦主任程子勇告訴本刊記者:“水資源配置在實際執行上各自為政,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原來設計某一個水利工程管某一片,但是在具體做時卻不是這樣,可能‘打亂仗’,各個縣都想自己干。本來設計的是一個集中的供水工程,但是他們搞了好多個分散的工程。榆林北邊幾個縣財政比較好,有能力建設,所以就要自己搞。”

因為項目本身不按客觀實際和審批程序走,所以就倒逼著不按常理“打亂仗”,而“打亂仗”的后果又可能是涸澤而漁。

黃河水利委員會一位工程師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如果是私自打黃河漫灘地的水,我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這跟偷黃河水沒區別。為了上工業項目而打巖溶水,更是相當可惜。因為巖溶水和淺層地下水不同,是萬年才能形成的,非常寶貴。一旦形成采空區,會比普通的采空區更嚴重,污染也基本無法治理。如果是救災救急的時候打上來供生活用還可以理解,但是大量抽出來用于工業項目就太短視了!

這名工程師透露,黃河水利委員會對工業項目的取水審批很嚴格,尤其是中上游干旱地區。黃河的分水量首要考慮的是生活用水,在分水給工業項目的時候會非常謹慎。但實際上各地各自為政的情況非常嚴重,大量項目并未經過論證和審批就上馬。從分水指標上看,陜西省事實上還沒有超過定額,而且從歷史上看,不論是獲得的分水量還是南水北調的生態補償方面都已經吃了虧,要用水和要發展的訴求很合理。然而,按照當地的水資源開發利用現狀和發展趨勢看,水環境惡化和水資源枯竭的危機已經存在。

“黃河已經命懸一線,不堪重負。水資源利用率達到了80%,遠超國際公認60%的警戒線,如果再不考慮節水和可持續發展,后果是相當令人擔憂的!

城市膨脹的欲望

讓水危機迫近的不僅是工業化的步伐,也有城市化的推進。

陜西省水利廳水資源辦副主任龍正未:“城市要規劃,首先應該問有沒有水,應該先做水資源論證,但是現在普遍的情況是:規劃好了以后,水利部門的任務就是---你給我想辦法這水從哪兒來嘛!

并不是“以水定發展”,而是“以發展的需要”定水。一說城鎮化,就往大城市搞,就“攤大餅”。這樣的發展思路迄今沒有真正轉變過來。

近年來,西安這個西北重鎮迎來了城市化擴張的高潮,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在大興土木,建產業園,建新城區。比如將西安和咸陽連接起來的西咸新區,規劃區總面積882平方公里,其中規劃建設用地272平方公里,包括空港新城、灃東新城、秦漢新城、灃西新城、涇河新城五個組團。

在灃東新城三橋一帶,大量房地產項目拔地而起,而本刊記者了解到,整片區域并沒有做水資源論證。目前的供水依賴西安市三水廠抽的地下水,長遠的規劃是依賴于引漢濟渭工程從秦嶺以南調過來的水。而引漢濟渭工程目前還沒有完工,并且因為未批先建于今年初被國家環保部叫停并罰款。

在西安市三水廠的飲用水源二級保護區,本刊記者發現,林立的小工廠包圍著水廠的取水口---數口地下水抽水井,道路上灰塵漫天,來往大車不斷。在取水站的記錄簿上,“外部環境”一欄每天都記著“差”。

從2012年開始,渭河平原一直沒有有效降水,經過“冬春連旱”之后,到2013年三四月,供給西安市生活用水的金盆水庫已經僅存400萬方。為了保障基本的居民用水,西安市采取了應急措施,暫時停掉了農業灌溉來保障城鎮供水,把生活用水放在第一位。因為沒有限制供水,所以城鎮居民并沒有感覺到水資源的緊張,但是農村的河流很多都干了,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農業作出了妥協。

在2013年9月底于西安召開的亞歐經濟論壇生態安全分論壇上,西安市氣象局局長羅慧報告說:黑河是西安賴以生存的水源地。根據2010~2013年黑河水庫的遙感數據,其水量連續4年呈現減少的趨勢,在2010年4月是2.8平方公里,一直到今年4月,水域面積只有1.4平方公里。

為緩解干旱,他們采取的辦法是人工降雨,截留過境的大氣水分。從2013年5月,開始了連續三場全省最大規模的人工降雨影響天氣,將黑河水庫的水域面積恢復到2.2平方公里。

問題是,應急的手段在今后會不會成為常規?這又會帶來怎樣的生態影響和連鎖反應?這些目前尚沒有答案。

調水之問

如果南水北調西線上馬,生態影響暫且不論,經濟成本之巨將遠超中線工程

多位陜西省水利廳的官員:現在陜北的可供水資源總量已經沒有什么余量,如果沒有大的水利工程上馬,比如說北面的幾個引黃工程,乃至于遠期的南水北調西線工程,發改委新批路條的和各地規劃要建的這些能源化工項目就沒有保障。

但是,國家發改委的一位官員對本刊記者說,這種“倒逼”的做法并不理性,如果南水北調西線上馬,生態影響暫且不論,經濟成本之巨將遠超南水北調的中線工程。“那個水他們根本就用不起。”他也并不認可國家發改委在產業宏觀調控上存在責任的說法。

這名官員向本刊記者介紹,煤化工的審批權限并沒有下放,在今年以前,批的項目也并不多,今年“開閘”放行了十多個項目之后,已經引來輿論一片嘩然,但這些項目比起各地未批先建的項目總量而言,依然是少數。

之所以“倒逼”,緣于地方發展的意愿太迫切。在生態補償問題沒有解決、水權概念也沒有在市場化的語境中討論清楚的大環境下,地方自然會“自己為自己負責”,沒有條件創造條件地去解決困難。

沒有解決的歷史遺留問題

在中國的水利工程史上,陜西省不止一次承擔著付出者和犧牲者的角色。

上世紀50年代,當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上馬以后,陜西八百里秦川就成了這一“無準備之仗”的犧牲品。渭河淤積,大水大災小水小災,生態惡化,土地鹽堿化……渭河平原千里沃野逐漸貧瘠。

陜西省水利廳總工辦主任程子勇,在三門峽存廢之爭上,陜西省的一位領導甚至提出過:由陜西省出錢,來養著三門峽水電站的人,放空運行一年試試看,河道淤積問題能不能緩解。

但是,這個類似于“叫板”的提議并沒有得到水利部的回應。

1987年,因為黃河水量明顯不足,國家出臺了“87分水方案”,給黃河流域各個省劃定用水限額,對黃河水量進行指標管理。程子勇說,因為當時包括陜西在內的上游省份相對貧窮,用水很少,所以分給他們的水量也很少。分水的比重是偏向于下游省市的。

從1987年到現在,中國的社會、經濟、人口等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這個方案顯然已經過時,也有失公平。“現在下游有南水北調東線中線,相當于給下游補的水量已經很大了。在這種情況下,黃河的水量應該重新分配才合理!背套佑抡f。

黃河水利委員會一位工程師告訴本刊記者,一直沿用至今的“87分水方案”沒有再重新調整,一方面是因為黃河水的總量在減少;另一方面,各地的用水需求還在增加,這是一個很難協調的大動作,矛盾也似乎還沒有激烈到把這個問題提上日程。

從權利義務對等的角度看,陜西也是“吃虧”的一方。從行政區劃上看,陜西并不是不產水,漢江的陜西出境水量是280億立方米/年,嘉陵江源頭也在陜西省境內,而這些水,陜西都沒有用,只有為下游保護的義務。

簡單地說,“老實”的陜西長期以來處于這樣的境地---奉獻寶貴的煤炭資源,奉獻寶貴的水資源,自己卻發展滯后。

在這樣的情況下,水利部、黃河委同意了陜西省的引漢濟渭工程,一期、二期一共引水15億立方米/年,用以保障關中城市群的發展。但是前提條件是:調水不能影響到南水北調中線工程。

尷尬的引漢濟渭

引漢濟渭工程規劃在漢江干流修建黃金峽水利樞紐,及漢江支流子午河興建三河口水庫,作為水源,由黃金峽泵站自黃金峽水利樞紐提水,通過黃三隧洞輸水至三河口水利樞紐,然后通過秦嶺隧洞直接自流輸水自黑河金盆水庫下游黃池溝。由“二庫一站二洞”五部分組成。計劃施工總工期為11年,水庫淹沒土地3.66萬畝,移民人口5640人,總投資153.3億元。

“雖然陜西人吃虧很多,但是引漢濟渭工程從一開始就很尷尬!彼块L江水利委員會水資源保護局前任局長翁立達盡管修編后的長江流域規劃已經將引漢濟渭一期的10億立方米和二期的5億立方米都列入了進去,但是,一個現實的問題是,南水北調中線已經很困窘,丹江口已經沒有那么多的水來保障南水北調中線的二期了。所以,今后陜西就不是跟湖北爭水的問題,而是要跟北京天津PK的問題……”

據翁立達介紹,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從漢江的丹江口取水,一期調水95億立方,二期計劃調水40億立方。在設計的時候,是按照1956年到1979年的水文資料來計算的,當時的漢江來水量是380億方水。而現在,漢江上游來水明顯減少,只有320億方左右,甚至有些年份300億立方米都不到。光是一期工程就已經調走河道里差不多1/3的水,影響已經非常巨大,再難以承載南水北調中線二期工程。如果上游的引漢濟渭再調走15億立方的水量,對漢江流域而言,負擔已經過于沉重。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雖然水利部同意了引漢濟渭工程列入規劃,但卻有所保留。提出的要求近乎“苛刻”:漢江枯水期不能調水。可是,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每年的豐枯時間基本一致,洪水基本都是集中在七八九三個月。也就是說,南方沒水的時候北方也沒水,需要調水的時候不能調水。

除此之外,引漢濟渭工程可能帶來的巨大的環境影響也引發了爭議。尤其是穿越秦嶺的隧道,對秦嶺及其水資源的影響不可忽略。

然而,發展對水的需求是如此的迫切,在一系列論證尚未完成,環評審批也沒有進展的情況下,秦嶺隧洞就已經于2009年8月開始施工。按照計劃,2020年就要通水,2030年工程全部完成。

在前期已投入20多億元之后,2013年1月,環保部一紙行政處罰決定書叫停了工程,并以“未批先建”為由,罰款20萬元。項目方停下來按照程序繼續推進各項審批議程,但迄今沒有實質性進展。

南水北調西線:被倒逼的“大餅”

按照陜西省副省長祝列克的說法,即便是付出極大代價的引漢濟渭工程建成并投入使用,也不足以解開陜西省發展的水瓶頸。

所有長遠發展的訴求,最終都指向圖紙上的南水北調西線工程。

國家發改委一位價格專家算了一筆賬:2003年,最早計算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成本價格是1噸水3.87元,當時的計劃投資總額是870個億。而這個計劃投資和實際建設需求相比,低得太多了。

“等到2004年前后我們再討論的時候,就變成了1200億,2007年變成了2500億,2010年時候,我們估算過,就接近3500個億了!

最初設計的征地補償方案,河南省境內,占農民的地是按照農作物一年純收入的6倍來補償。一畝地當時一年純收益就給算100塊錢,也就是一畝地才600塊錢,F在這個價格根本不可能征得下來。

所以,最后核完,現在的總投資大概是原來870億元的五六倍。

他告訴本刊記者:“一噸水從丹江口到北京后,剩下不到半噸了,加上征地費,水資源費,最后實際一噸水的成本價至少在30元左右。而這還是丹江口有水可調的前提下。至于西線,我們就沒舍得算,因為工程造價的成本會比中線高太多,比如說,光是要把通天河和黃河上游打通,就不是個簡單的事。至少是數倍于中線的價格。”

環境影響和代價尚且不論,最后這個成本價由誰來出,調來的水分配給誰用,均是很現實的問題。比如說,榆林市一家年耗水2500萬噸的煤化工企業,即便是用中線30元一方的水,一年的水價成本也在7.5億元左右。

翁立達告訴本刊記者,跨流域調水整體說來會造成很大的生態影響,但是如果非要調水的話,從下游調水比從中游調好,從中游調水比從上游調好。錢正英、郭樹言等人,比較支持小江調水方案。具體的做法是從長江中游的三峽水庫調水,經秦嶺,進渭河!耙环矫,可以解決三門峽的歷史遺留問題;另一方面,可以部分替代西線調水!

用小江調水替代西線方案,尚未得到黃河中上游各地方的認可。陜西省的幾位官員就告訴本刊記者,小江調的水對陜西而言并不好用;從取水的便利程度而言,還是希望西線工程能夠上馬。

破解之問

--- 專訪陜西省副省長祝列克

“發展還是要的,但這種發展要建立在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的基礎上”

當《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向分管水利的陜西省副省長祝列克詢問:陜西省的能源化工布局和城市的擴張,是不是已經與“以水定產”“以水定發展”的原則相沖突時,他的回答是:“現在是有這方面的問題!

他告訴本刊記者,經濟發展有一些自己的規律,也不能人為地不讓這個地方發展,讓那個地方發展。城市化的擴張趨勢誰也扭轉不了。對陜西省而言,沒有辦法停下來討論,必須在前進中優化。

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包括陜西省在內的煤炭產地為發達地區輸出了大量廉價的煤炭資源,但自己的工業并沒有很好地發展起來。近年來,要扭轉這種“吃虧”的局面,要將資源優勢留在本地的意愿非常強烈地呈現在黃河中上游幾乎所有地方的招商引資政策中。

要發展煤化工等耗水產業,水又是瓶頸,那要如何化解矛盾呢?

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制度

2013年5月27日,陜西省政府發布2013年第23號文件,向各市、縣、區政府及工作部門、直屬機構發布“關于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的實施意見”,旨在確立水資源開發利用控制紅線。到2030年,全省總用水量控制在125.51億立方米以內。同時,確立用水效率控制紅線和水功能區限制納污紅線。

為了保障“三條紅線”,陜西省計劃建立水資源管理責任和考核制度,將水資源開發、利用、節約和保護的主要指標納入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評價體系,列入省委省政府年度目標責任考核之中。

2013年9月23日,針對《實施意見》,陜西省政府辦公廳又出臺了實行最嚴格水資源管理制度的考核辦法,并公開發布。

2013年10月14日,祝列克在陜西省水資源大會上鄭重宣布:“實行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制度,守住底線,嚴格紅線,管好,用好,保護好珍貴的水資源,已成為了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大任務!

他介紹說,陜西省水資源總量423億立方米,人均和耕地畝均水資源量僅占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左右,還有不少群眾受困于水,尤其近兩年“貧水癥”有蔓延的趨勢,出現了夏伏旱和嚴重的三季連旱。水污染嚴重,全省每年排入河道的廢污水超過10億噸,1/3以上的河段水質處于四等以下,關中和陜北的一些地區,幾乎到了有河皆污的地步,部分地區地下水也不達標。讓群眾用上干凈水、放心水,成了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

水資源的管理也不科學,在水資源先天不足的情況下,部分地方依然存在用水方式粗放、效率不高、用水浪費等現象,加劇了缺水形勢,部分地區因無可供水量,影響了重大項目落地,甚至出現“爭搶水權”的情況,水資源管理形勢異常嚴峻。

南水北調西線該不該上

陜西省經濟占比較大的關中和陜北地區,人均水資源量分別為國際最低需求線的30%和70%,且開發利用潛力僅有10億立方米,即使到2020年實現大幅度節水和提高用水效率的前提下,還是難以支撐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目標。

祝列克說,即使省內南水北調(引紅濟石、引漢濟渭、引乾入石)工程建成后,也仍然不能支撐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用水需求。只有實行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制度,進一步加大水資源節約保護力度,加快推進節水型社會建設,才能破解水資源的瓶頸制約,以水資源的可持續利用保障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祝列克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發展還是要的,但這種發展要建立在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的基礎上!

他解釋說,陜西省萬元GDP的用水效率排在第十位,工業萬元GDP用水效率排在第七位,還有節水的空間。產業方面,也確實在爭取轉型。一個是產業結構上,向電子這類高新產業轉;而另一方面,“作為發展重頭的煤化工,耗水量確實非常大,那么,還有一些富余的水量,正在考慮怎么樣更好地調配”。

“目前我們的水量有一定的問題,正在想辦法。很多項目說是要建,但是都還在論證階段。”祝列克說。

當紅線管理、節水、省內調水、配置等所有手段都用盡的時候,陜西之水是不是就能滿足發展需要了呢?

包括祝列克在內的多位陜西省官員長遠看,依然不夠,所以站在本省立場上,他們還是希望能夠上南水北調西線工程。

祝列克說,包括大西線、小江調水等具體方案都還在爭論!拔矣X得應該要考慮,畢竟這里國土面積這么大,是能源資源的主要富集區。這些地方如果水資源不進行調配,只是原煤再往華北調,那華北、北京的霧霾天氣會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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